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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8凯发官方网|我所见识的蒋介石“变脸”

发布时间:2025-10-15 18:01:22    次浏览

■口述施平(104岁)整理本报记者龚丹韵104岁的施平穿着厚厚的毛衣,坐在华东医院南楼病房的椅子上。阳光洒在书架上。上面放着他离休以后所著的文集,记录了他曾经走过的峥嵘岁月——1911年生于云南大姚县,20岁考入浙江大学,27岁加入中国共产党,29岁成为国际新闻社记者,30岁任苏中农民抗日会组织部部长,筹建华中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和华中民主青年联合会。40岁担任华东团工委宣传部部长。67岁任华东师范大学党委书记。讲述从“九·一八”事变开始。那时,他的名字叫施尔宜,只是一名学生,他发起了一场学生抗日救亡运动,与蒋介石面对面斗争。在后来的漫长人生里,每当碰到挫折,他都会这样说:“我连蒋介石都斗过,我还怕什么。”冲到南京去我就读的浙大农学院,坐落在杭州市北郊,广阔无边的田野,在九月阳光的照射下生机勃勃。可是陶醉在理想的“桃花源”中仅仅18天,突然传来“九·一八”事变的消息。“沈阳陷落!”“东北危急!”的大字标题、大惊叹号,不断出现在各大报纸上,震碎了我们这些学生的心。报纸上接连不断地传来坏消息,东三省的城市一块接一块地沦陷。同学们像被闷棍击头,昏沉倒地后,又猛然惊醒。他们愤怒发问:张学良的三十万军队哪里去了?蒋介石的百万军队哪里去了?为什么不抵抗?国民党还在打内战,枪口为什么不转向敌人?同学们义愤填膺,议论纷纷,寻求救国之道。后来大家得出一致意见,要掀起一场学生抗日救亡运动,迫使南京国民党政府对日宣战、收复失地。很快,我们成立了两个全院性的组织:浙江大学农学院学生抗日会和浙江大学农学院学生会。我当选为抗日会主席,后来又成为全校学生会主席。不久,杭州各校的学生领袖碰头开会,大家一致决议:全市学生冲到南京去,直接向蒋介石请愿,提出三点要求——政府立即对日宣战;蒋介石立即北上指挥抗日;立即武装学生开赴前线作战。我们立志,欢送蒋介石北上,全市学生才返校。那是1931年11月下旬的早晨,天气阴沉,西北风呼呼地吹。全市学校的学生齐集在火车站,约有两千人。其中,还看到老师带着一批小学生。我们惊奇、兴奋,但有点犹豫。这些小学老师就质问:“救国难道还分大小?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小学参加?”我们无话可说,只能欢迎,不能拒绝。一拥而上火车后,车上的旅客一听缘由,完全支持,立即下车让位。这是奇迹,又不是奇迹。这些旅客都是伟大的中国人,他们中许多定有急事要办,亲友或许正在远方等着他们,但他们依然支持学生的爱国行动。站长扬起了绿旗,司机兴奋地高声鸣放汽笛。火车启动,车站上的旅客们向我们挥手,齐声高呼: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!”“要求政府立即出兵抗日!”……场面如此壮烈,我们在车厢里热血沸腾。 火车到了南京下关车站。一位不知名的中年人匆匆告诉我们:“国民党代表大会正在中央大学礼堂开会。蒋介石、张学良都在。快去!”于是主席团决定,一律不吃、不喝、不休息,立即分乘小火车、公共汽车进城,在鼓楼集合,包围中央大学礼堂。不了了之的请愿到达会场时,代表大会正在进行中。出乎意料,几番传话后,有人出来说:蒋介石愿意见我们,请学生们进会场坐下。我们进会场时,在会场内开会的人都已经退到后厅去了。后来才知道,代表大会上,除了蒋介石、张学良,其实李宗仁、冯玉祥、阎锡山也都到了。不过我们都没见到。记得我在金陵大学读书时,张学良曾来校向全校师生演说,还曾表示过:“只要有我,国家就会富强,只要全国每一个人都这样,国家的前途是十分光明的。”我在心里揣测,他怎么想自己曾作出的这个表白呢?那时大家都以为由于他不抵抗,失掉东北,都痛骂他为“不抵抗将军”。胡思乱想了一阵,我们大概坐了10分钟左右,蒋介石就从后台走出来了。他打的是感情牌,一口浙江话,他说:你们和我一样都是浙江人。浙江是文化礼仪之邦,西湖有岳王庙,供着岳武穆,你们应该好好学习岳武穆,学习他的“先安内,后攘外”。自“九·一八”以来,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公开宣布他的对日方针。长达一小时的训话,无非是说,国家大事政府会管,学生的责任就是把书读好、报效国家,闹风潮不好。关于我们提出的三项要求,他没有正面答复。讲话结尾,他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:“你们的要求,晚上我派人详细回答。你们既然来了,今天就在南京玩玩。听完回答后回杭州去,不要再闹了,安心读书吧!”说完走进后厅,不见踪影。我完全没料到,这时候,突然学生中有人蹿上台,声称他代表全杭州市的请愿学生,对蒋委员长的讲话表示完全满意!这显然是国民党的花招,打得我们措手不及。台上趁机宣布散会。晚上十点多,浙江省教育厅长张道藩来了,答复我们的三个要求。第一条的答复是:中央已经决定对日宣战。第二条是说蒋委员长已经决定北上抗日。我们连忙问什么日子,大家开欢送会,一起欢送他北上。张道藩说:“敌人飞机就在外面,这日子告诉你们,你们能保证蒋委员长的安全吗?所以日期不能告诉你们,会不能开,政府派来了些车子,你们既然来到南京,就先去玩玩吧。”结果学生真的被分化了。我记得当时来了23所学校的学生,这时已经走了12所学校。代表当中有人说,现在人数不过半数,我们不能代表杭州了。第三条答复理由听上去更充分,武装给军队都不够,没有多余物资给学生。这样的答复,我们无话可说。于是,同学们当晚睡在礼堂的长条木椅上,和衣而卧。国民党又来了人,要给我们几床毯子,但我们都不要盖他的,蜷缩着睡。第二天早晨,一队宪兵走进来,手上拿着枪,把我们集体赶上火车。这一次请愿不了了之。东躲西藏逃避抓捕我们学校的“一二·九”抗日救亡运动,从1935年12月一直到1936年1月底。学生们本来打算再次占领火车站,第二次去南京请愿。没想到,我们开会商量请愿的事,被学校里的国民党员知道了,他们叫来警察准备抓人。有人通风报信后,我连忙嘱咐120多个学生代表乔妆躲起来。当天夜里,保安司令宣铁吾来了,校长郭任远早就与他勾结一起,他们带人一个个宿舍去抓学生。有些学生警惕性不高,一晚上被抓去13人。那天我早早换了衣服。当时我读四年级,于是换上了一年级学生的制服,躲在一年级学生宿舍。自从郭任远当上浙大校长后,他新招的一二年级学生都穿统一制服,郭任远要求他们剃掉头发,学习一个主义即三民主义,听从一个领袖即蒋介石,采取半军事化管理。而对我们这些三四年级学生,他开始胡乱开人,不顺眼的开除,犯点小错开除,长得不大好看也开除。躲了几天后,学校已经被军队包围,但我们还是用自己的办法,悄悄从学校后门成功溜出去,顺利来到火车站集结,结果发现火车也没有、司机也没有。大家从早上站到下午,天下着雨,所有人的衣服全湿了。这时候国民党派来了军队,大约几千名,意思是:学生要么自己走,要么被逮捕。我们当即提出要和国民党谈判:让我们走可以,但是那些被抓走的学生必须送回学校去,并且宣布学生参加的是救国行动,保证以后不会在学校里抓人。本以为对方不会答应,中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结果对方居然答应了,抓走的学生被放回来,与我们一起回到学校。回校后,大家马上开大会,一致决定赶走校长郭任远,罢课,由学生接管学校的管理工作。突如其来的召见浙大40多天的抗日救亡运动,对社会产生了巨大震动。这种情况下,蒋介石决定亲自到浙大和学生谈话。但在当时,我们并不知道蒋介石会来。1936年1月20日,大雪初停,校园寒气逼人。上午8时,我和几个学生干部正在办公室开会,商量救亡运动。我们完全不知,蒋介石已经来到学校。“笃笃笃”,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,说,蒋院长来了,要求召见学生会主席施尔宜、副主席杨国华,两位必须立即前去。真突然!事前没一点风声。大家面面相觑,毫无准备,说不了几句话,我和杨就这样跟着去了。蒋介石正坐在校长会客室里,一身黄呢中山装,没有皮带、肩章、领章,标志性的光头,没戴帽子。左右两边紧靠的是省保安司令宣铁吾,杭州市警察局局长赵龙文,屋里还有教务长郑晓沧和几位校务委员会常委。刚一照面,蒋介石一点儿不客气,完全没请我们坐下的意思,我们必须站着和他面对面。他气势汹汹,开门见山,只冲我一个人喊:“施尔宜,你鼓动学潮,破坏了学校正常秩序,你要马上恢复学校秩序,恢复上课!”我答:“我们抗日救亡,要求政府抗战,是爱国爱校的,这是全体同学的意见,要我恢复上课,我办不到……”说到一半,他打断我的话,大声吼叫:“你是学生领袖,领袖说的话,下面就会服从!怎么可能办不到!”我还是重复:“我办不到。这是大家的决定。”于是他威胁恐吓,怒骂我:“你是坐过反省院的共产党!你出来了,又在这里鼓动学潮,捣乱!”我心知,共产党这个“罪名”一成立,不仅是我,全校学生救亡运动都将受影响。于是我立即顶撞他:“教务长坐在这里,我自从进校以来,哪天在哪里,他都知道,他可以作证,我没坐过反省院,不是共产党。我只是一个纯洁的爱国学生。”一旁,宣铁吾和赵龙文脸色难看,闭嘴不响。我当时确实还不是共产党,又有证人教务长在座。蒋介石威胁扑空,没再说话。屋子里气氛凝重。这时候有人报告,说学生已在大礼堂集合,请蒋介石训话。他马上起身出门。“恨铁不成钢”礼堂站满了队列整齐的学生。台上已摆好讲桌,铺上白布。当他跨进礼堂时,就听到有人叫口令:“立正!”蒋上台走到讲桌后面立着,把眼睛向同学徐徐扫视一个来回后,才举手还军礼,礼 毕 叫:“稍息”,同学们即“稍息”了。蒋介石脱下白手套,放在桌上,开始讲话。他先给学生一个“恨铁不成钢”的“下马威”,似骂似爱地高声说:“同学们,我们浙江的子弟们,你们看看自己的身体,穿着大衣,戴着帽子,围着围巾,还怕冷的样子。你们说抗日上前线,你们的身体行吗?我没有穿大衣,没有戴帽子。你们敢脱掉大衣,摘去帽子,和我在天井里立上四个小时吗?你们这样的身体能上前线吗?”讲话就这样开场。大意仍然是:不剿灭共产党,内部不安定,怎能对外打仗?大家要学越王勾践,“十年生聚,十年教训”,备足国力,再起兵一举灭亡吴国,报国耻家仇。所以国家现在就是要安定,你们不懂这些道理,却捣乱秩序,闹风潮、罢课,还要赶走国家任命的校长,太不像话了。全场静静的,没有反应。他讲完,戴上白手套,走下台,在宣铁吾、赵龙文等一些人簇拥下走出礼堂,郑晓沧也随之恭送。蒋介石离开礼堂后,我立即上台驳斥。没说几句,一名同学匆匆跑来,放下一张条子,写着:他的人还在礼堂里,不要讲了。条子引起我的警惕,我随即宣布:全体学生代表,散会后到学生会办公室开会。会议一致决定:不理睬蒋介石,救亡运动照旧进行,不复课,不解散纠察队,继续罢免校长郭任远。说变就变的脸哪想到,第二天下午,一辆黑色轿车开进学校。我和杨国华接到通知,蒋介石又要见我们。只是这一回,坐车到他的别墅去。我的心情有点复杂,不知这一去,前路如何。但又有点兴奋,凶多吉少也得去!车子在西湖边一座洋房前停下,有“澄庐”二字。走进大门,两边厢房大概是随员住的,再进一道门,有人嘱咐我们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。两侧大理石阶梯之间,有一个养金鱼的水池。我们从左边阶梯拾级而上,进入一间小会客室,里面有五六把沙发。会客室的一边,帘幕低垂,突然使我想起,历史上许多会见,帘幕后面都埋伏刀枪,不免觉得有些阴森森。坐下没多久,蒋介石从一道小门走出。我们起立。这次奇怪了,也说明蒋介石这个人真难弄,他十分客气地说:“请坐、请坐”。谈话时他面容平静、和蔼,不见丝毫怒气,和之前一天简直判若两人。他好像是个两面人,昨天红脸,今天白脸。我们以为一见面他又会大发雷霆,责问我们为什么不听他的命令,为什么不恢复学校秩序、恢复上课等等。但奇怪的是,他没有这样,整个谈话过程中,他都没有这样。他说起话来,忽然没了威势,一副家长对小辈拉家常的样子。他首先询问我们的出生地、父母是做什么的,我回答我是云南人,外出读书的。他就问我在外面是不是有亲戚,我就说有一个表叔现在庐山办学。“父母送你到浙江来上大学,是很不容易的,好好把书读好,才对得起父母。”他刻意用一种长辈的口吻,和颜悦色与我们叙完“家常”,才转到正题:“听说你们还没复学上课,回去后要照我的话办。”然后他谈到我们要求罢免校长的问题。他说话很奇怪,非常拐弯抹角,他说:“我像你们的父亲一样,校长是我请来教你们的老师,老师若是不好,做子女的应该向父母讲,父母总是爱护子女的,老师真的不好,会给你们另外请一位的,你们直接和老师吵闹,要赶走他,这就不礼貌了。还是回去好好上课吧。”接着他讲到我们两人被开除学籍的问题。他依然不直接讲,而是说“你们都是优秀青年,前程远大。在学校里要好好读书”等等。我当时觉得好笑,他来校前一天,教育部已发来电报,开除我们两人的学籍,现在又说什么“优秀青年”、“好好读书”?蒋介石讲完这些,又重复了一遍“安内攘外,生聚教训”。将近一小时的谈话,实际上是他一人独白。我和杨国华不约而同,没与他当面争论,只管听。救亡运动如何做,我们心里自有主张,整个过程,都不曾主动提问题和要求。蒋介石也没有问我们有什么意见和要求。讲完了,他站起来说,你们可以回去了。我们就出来了,上车返校。他的谈话,为什么后一次和前一次有如此大的改变,这是蒋介石的秘密,我们也不知道。他总归有他的目的。阳奉阴违的离校我和杨国华从“澄庐”回到学校后,立即召开了全体代表会议。我汇报了蒋介石的谈话内容,其实就是学校里说的那些东西。他硬的一套不行,又想用软的一套来制服我们。学生代表讨论后一致决定,仍不听他的,一切照原计划进行。“澄庐”对话的第二天下午,郑晓沧匆匆来到学生会办公室,面色恐慌地说,蒋介石刚才来电话,施、杨两人澄庐讲话后,仍不遵照执行,学生继续罢课,现在命令,施、杨两人立即离开学校,再有违抗,马上解散浙大!郑晓沧心情沉重:“蒋委员长发怒了,问题很严重。你们两人不立即离校,学校就要被解散,你们要作妥当考虑啊!”我们立即召集代表召开紧急会议。有的人说这次蒋介石是真的发火了,有的人说坚决不动摇,有的人说现在光顶住恐怕没用了,抓人、杀人,在蒋介石的记录里算得了什么呢?也有人说不怕,大不了和他拼了。一直讨论到下午4点,我反复考虑后分析说,为了保住同学、保住学校,我和杨两人还是要今天离校。对我们来说,离校只是一个形式。离开浙大,照样可以进行学生运动。于是,我们住到了西湖附近的“清泰旅馆”,依然和学生会密切联系。我的旅馆房间,成了学生会办公室。几天后,蒋介石“满意”地离开杭州。他一离开,我和杨又重新回到了学校。蒋介石是怎样“满意”的,是真是假,我们很难知道。但离杭那天,报纸上作了报道,大意是:在蒋委员长的伟大精神感召下,浙江大学历时40多天的学潮已经停止。这大概是他自己设的下台之阶,他要面子,对我们也有好处。再等了两三天以后,怕引出新问题,我们俩形式上辞去了主席、副主席职务,但其实仍出席一切会议,参与决策。然而之后,全国学生的抗日救亡运动走向低潮,浙大的运动坚持到寒假,也转入低潮。此后,浙江大学校长郭任远真的被撤职了。当时我们学生提出新校长必须符合三个条件:一不能是当官的,二要爱护学生,三要懂得教育。而前来接替的新校长,正是竺可桢。那时我已经离开浙大,“一二·九”运动停止后,我收到新校长通知,让我返校补毕业考试,这才有了一份迟到的毕业证书,上面写的是:施尔宜,5月份毕业。竺可桢。